1925年7月28日夜,从青岛西行的列车风驰电掣,列车上坐着一位铁塔般的青年,神情严肃,心事重重,一会儿扫视着乘客,一会儿透过车窗凝视着灯光闪烁的青岛。他,就是中共四方支部干事、胶济铁路总工会副委员长傅书堂。
傅书堂1905年生于高密县城北关一个贫寒的家庭。少年时代曾在高密火车站给一家日本人看小孩,因不堪虐待而辞工,后又在火车头房干擦车夫,1920年考入四方机厂艺徒养成所。革命的熏陶,党的教育,使他成为工人运动的骨干。1924年夏,他由邓恩铭、孙秀峰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1925年2月,他参与领导了胶济铁路大罢工;4月,他参与领导了青岛纱厂工人大罢工;5月1日,他代表青岛工人出席了在广州召开的全国劳动大会,大会之后他陪同刘少奇视察了青岛的工人运动;五卅惨案前夕,他参加组织领导了青岛工人大罢工,接着,他又组织成立了“沪青粤汉案后援会”,开展募捐和宣传活动,支援罢工运动;6月14日,他直接领导了四方机厂1700多人的罢工游行;7月25日他又参与组织领导了各纱厂的第三次大罢工。如火如荼的工人运动,搞得敌人惊恐万状,7月26日,军阀张宗昌勾结日本侵略者,出动大批军警,残酷镇压工人运动,封闭了“沪青粤汉后援会”,捣毁了四方机厂工会和各纱厂工会,逮捕了中共四方支部书记李慰农和四方机厂工人纠察队队长赵石恪。第二天,又有120多人的大刀队,到工人宿舍搜查工会负责人,邓恩铭、傅书堂等60多人,遭到反动当局的通缉。一时间,整个青岛乌烟瘴气,处于白色恐怖之中
面对党组织遭破坏和自己随时有可能被捕的严重局势,傅书堂临危不惧,机智地与敌人周旋。5月28日,他派伦克忠、韩文玉去北京请愿和联合北京各界共同反帝。然后,他才甩开敌人的魔掌,乘上西行的列车,回家乡暂时隐蔽。此时此刻,他多么惦念与他风雨同舟的工友和同志,多么留恋在这里生活和战斗的海滨城市!
车轮滚滚,大地颤颤。他很是疲劳,但毫无睡意,半闭着眼睛,又陷入沉思。他想,青岛无立足之地,高密却有我活动的广阔天地。家乡人民富有革命传统,孙文抗德,小刀会的打富济贫等反帝反封建的斗争此伏彼起,从未中断。马克思列宁主义早已开始在家乡传播,火车站红色工会也已成立。胶济铁路二月大罢工,高密火车站的工人在工会组织的领导下,经过积极斗争,取得了罢工的胜利;“沪青惨案”发生后,铁路工人和县中学生组织了“沪青惨案后援会”,一面募捐,一面掀起抵制日货的高潮。家乡还有我熟悉的社会关系,火车站我有工人伙伴,应该在家乡打开新的局面。
一声汽笛,打断了他的沉思,高密车站到了。他乘着夜色,匆匆赶回家中。父母见他安然归来,又惊又喜,告诉他,荷枪实弹的敌人坐着铁甲车到高密来镇压群众活动,县中的宣传队、募捐队受到威胁,活动都停止了。
敌人很是嚣张,情势着实危急。为了防备敌人的跟踪追查,他隐蔽在亲戚单玉田家里。单玉田在铁路上干工,他让单玉田探听消息。不久,得知李慰农牺牲,他悲恸不已,想起了与李慰农战斗的日日夜夜……
烈士的血不能白流,必须继续同敌人斗争,踏着烈士的血迹奋勇前进!于是,他通过单玉田尽快地与火车站上的尚鲁民、程云祥取得了联系。尚鲁民是后埠口人,毕业于胶济铁路艺徒养成所,当上火车副司机。二月铁路工人罢工,任工人纠察队长。程云祥幼时随父母逃荒来到前埠口落户,干了十几年的验车工。他们是工人运动中的骨干,对张宗昌的罪恶行径深恶痛绝。书堂对他俩说:“工人要生存,要有出路,就必须抱成团体,向帝国主义和走狗们斗!”鼓不敲不响,灯不拨不亮。他的这席话,使这两位饱受剥削压迫的工人热血沸腾,一致表示要和他同生死,共患难,一起干下去。于是,书堂就介绍他俩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不久,又发展了陈兆祥、管宗学为党员。
青岛的革命烈火尚未扑灭,高密的革命烈火又在地下燃起。八月的一天,在傅书堂的家中,高密城市支部秘密成立了。傅书堂任书记,尚鲁民任组织委员,程云祥任宣传委员。这是高密地下的一团烈火,他们是高密可贵的火种!
在傅书堂的领导下,城市支部抓紧工作,在火车站的主要工种中又相继发展了单既辉、单际祥、郭信然、陈来德等入党。十一月,在尚鲁民家中又成立了车站党支部,由尚鲁民任书记,程云祥任组织委员,陈兆祥任宣传委员。
傅书堂回家后的这几个月中,党派四方机厂的党员于维公与他联系工作,传达指示。为了启迪人民的觉悟,揭露敌人的罪恶,扩大党的影响,壮大党的组织,他按照上级的指示,采取了各种形式,加强了宣传活动。
组织宣传活动的主要形式之一就是散发传单。当时党的活动经费非常困难,党员谁有谁献,倪玉田把当瓦匠挣下的一块地卖了,充作活动费。工人党员还利用班空拣煤核卖钱作宣传费。傅书堂对筹划的这点血汗钱,舍不得用。他用细锉刀代钢板,唱机的针头作铁笔,软橡皮作胶滚,制作了一套油印工具。深夜,油灯如豆,他堵好门窗,伏案刻板。二妹傅玉真帮助油印。这个十三岁就在太隆洋行干网子工的小姑娘,下了班,就成了哥哥的好助手。她机灵能干,给哥哥站岗、送信、印传单。她把印好的传单埋在后园里。高密城逢五排十是大集,逢集的头天夜里,党员把传单贴在人多显眼的地方。第二天可忙坏了警察,他们到处去撕传单,不让人们看。可越是这样,围观的人越多,赶集的人一传十,十传百:“共产党来了!”
为了使党的宣传更有力、更广泛,这年旧历腊月,车站支部发动工人积极分子,组成了58人的游艺团。每人凑了1元钱,到潍县买了服装道具,排练了高跷、旱船、杂耍等节目,走街串村进行演出,借机传播党的指示、传播马列主义。
1926年古历正月十五,县知事孙培贞为显示他“政通人和”的政绩和“与民同乐”的豁达,在县城大街举办了灯会,让戏班到县衙唱戏。县城内观灯的人头攒动,熙熙攘攘,游艺团敲锣打鼓,在大街上表演后,来到县衙门演出。孙知事早被大街上的“太平盛景”所陶醉,又见游艺团前来助兴,很是得意,他笑容可掬,大腹便便地从县衙出来表示欢迎,还赏给了游艺团二十斤点心,几块大洋。游艺团走后,接着戏班进去演《铁公鸡》,党员杂在观众之中,涌进县衙,孙知事在衙役的拥簇下,怡然自得地看戏,党员趁机把一叠传单放到了大堂的公案上。戏完人散,孙知事回堂,看到公案上的传单,面如土色,气得团团打转,他厉声命令警备大队四处寻查作案人,可人流如川,他们到哪里查去!第二天,高密城四门关闭,又折腾了一天,也毫无结果。
高密警备大队有300多人、留守县城100多人,其余分驻各重要集镇。游艺团有个自行车组,专探警备队的情况,那儿警备队撤离,就在那里贴传单,搞得他们东奔西跑,心神不安。1926年闹春荒,西乡的灾民发生了抢粮事件。县官把灾民视为土匪,调集各集镇警备队前去包剿。党支部得知此消息,就来了个“围魏救赵”。晚上,派自行车组分头到东乡的柏城、张鲁、夏庄等集镇张贴了天量的传单。官府捉襟见肘,惊慌异常,只得将三处刚刚撤离的警备队立即调回。这样,使西乡的灾民免遭残酷镇压。
党支部还利用熟悉的社会关系,举办工人夜校和农民夜校,在火车站的工人夜校里,以机械学和大公报为教材,利用向工人教技术的机会,讲革命形势,宣传成立工会,增加工资,争取八小时的工作制。同时在柏城、夏庄、张鲁集、栾家庄等村创办农民夜校,教农民识字,讲穷人受苦受难的原因,地主对农民的剥削和军阀的横征暴敛,启发农民团结起来,同地主军阀进行斗争。
党支部在城乡的活动,使县衙惶惶不可终日。警备大队屡屡把住县城四门,查户口,抓嫌疑,搜捕共产党。对此,富有地下斗争经验的傅书堂早有提防。由傅书堂介绍入党的李培元有个干兄弟叫毛学礼,因生活所迫,在县警备大队当兵。书堂就让李培元作争取毛学礼的工作。此人很重兄弟义气,表示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,成了党支部在警备大队的内线人物,一有情报就告诉李培元。有一次,毛学礼找到李培元,神色紧张地说:“俺分队长叫我去抓门相业”。门相业是门家灵芝党支部的一个党员,当时在傅家大街阎家店。李培元一听,时间紧迫,情况严重,来不及向党支部汇报,就对毛学礼说:“你可不能抓他!”毛学礼说已想法把消息透给了他。李培元不放心,跑到阎家店一看,门相业早走了。李培元往回走,才见毛学礼与几个县警赶到阎家店。毛学礼假戏真唱,吆天喝地,敲山震虎,东翻西搜,俨然是一个死心塌地的为县衙卖力的忠实帮凶。李培元在一边暗暗发笑。
1926年6月,傅书堂接到山东区执委的通知,与邓恩铭回青岛去整顿党、团和工会组织。此时的傅书堂激动得热泪盈眶,他被迫离开青岛10个月了,这10个月是多么漫长,如今又可以回去同敌人较量了。这10个月,又是多么紧张。他靠党给他的智慧和力量,靠一个共产党员特有的坚定不移的信仰,不避艰险,迎难而上,创建了高密城市党支部和车站党支部。他团结同志,依靠群众,使党组织不断发展壮大。如今在火车站工人中又有孙守云、陈来公、单方坤、李天玉、陈来玉、李云红、张慕法等先后入党。在农村,已建立了南郭庄、小王庄、尧头、栾家庄、门家灵芝等农村党支部,同时在游艺团的积极分子中发展了尚宗辰、陈永祥、陈来玉等10多人为共青团员,建立了由尚鲁民兼任书记的共产主义青年团支部。此间,他又把于维公等同志充实到城市支部,一切安排得非常妥当。
临行的夜里,傅书堂与尚鲁民等同志在他家里,详细交待研究着今后工作的开展。大家互相叮咛着,恋恋不舍。雄鸡叫了,父母催他赶车,他望着父母,久久说不出话来,是父亲将打铁锔锅得来的微薄收入,维持一家的生活,是母亲热情地接待着过往的同志。他感谢父母对他所干的事业的支持和牵肠挂肚的担心。
天亮了,他拜别了父母,辞别了同志,乘上东行的列车,开始了新的征程。他所奠基创建的高密党组织似星星之火,正以燎原之势在地下燃起。
选自《高密风云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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